【诺奖文学】《弗兰德公路》|战争是如何摧毁一个人的？

诺奖获得者克劳德·西蒙的代表作。

核心书摘：

《弗兰德公路》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克劳德·西蒙的代表作。这个故事是克劳德乘车回巴黎的路上突然想到的，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仅一秒钟内整部小说就呈现在了脑海里。就是这一秒钟，一幅二战下人类悲惨生存的图景出现在了世界上。就像诺贝尔文学奖给西蒙写的获奖理由一样：“通过对人类生存状况的描写，善于把诗人和画家的丰富想象与对时间作用的深刻认识融为一体。”

《弗兰德公路》以1940年的春天法军在法国北部接近比利时的弗兰德地区被德军击溃后慌乱撤退为背景，主要描写了三个骑兵和他们的队长痛苦的遭遇。主人公佐治在弗兰德公路上被德军俘虏抓进集中营。在集中营里，佐治对死去队长德·雷谢克的妻子科里娜产生了幻想、甚至是爱慕之情。战后，佐治逃回家乡经营起了种植园。他偶然间得知了科里娜改嫁到了他的家乡，于是强行占有了科里娜。而这一切都是由佐治战后和科里娜夜宿时所引发的回忆和想象所组成。

关于作者：

克劳德·西蒙，法国新小说派作家。1981年凭借《农事诗》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代表作有《弗兰德公路》、《农事诗》和《历史》等。

学什么：

1、《弗兰德公路》讲了一个怎样的故事？

2、如何理解弗兰德公路对主人公佐治的意义？

一、溃散的骑兵队

二战时期，佐治是德·雷谢克队长手下的一名骑兵，他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照顾战马。雷谢克是个法国贵族，四年前，他娶了一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妻子科里娜。这让雷谢克的婚后生活成为了骑兵队里最火热的话题。

科里娜本身就话题十足。她喜欢穿暴露的衣服，奢华的行头，还经常和不同的男人偷欢。这些男人里，有雷谢克的驯马师，有肮脏的马夫，也有未成年的男孩。这些雷谢克都知道，可他还是对科里娜很宽容。

不过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德军的一次偷袭让雷谢克手下的这支骑兵队几乎全军覆没，现在只剩下了雷谢克、一个矮小的少尉和三个骑兵，而佐治就是这些幸存者之一。

雷谢克带着佐治他们在弗兰德地区上撤退，没有统一的战线，也没有目的地。

十几天来，佐治他们从来没有下过马，更没有找地方睡过一觉，所有人都濒临崩溃。佐治明显能感觉到他们的精神在慢慢地被这条长长的弗兰德公路还有无休无止的战争剥蚀分化。佐治望向最前方的雷谢克，尽管他已经骨瘦嶙峋，却依旧笔直地骑在马上，就像是走在阅兵典礼的队伍之中。

佐治想，就算科里娜睡遍了所有的男人，雷谢克依然是法国贵族中高不可攀的存在，战争把一切都腐蚀了，但雷谢克仍然是骑兵队里最威严的那个人。

佐治骑着马走在弗兰德公路上，不断地回想起他们被德国人击溃的那晚。每次在半梦半醒的时刻，佐治总能看到那些头上顶着洞的同伴们坐起来，一双死灰色眼睛直愣愣地望着佐治。

佐治想让雷谢克停下马，他太累了。

于是他用沙哑的声音问道：“队长，几点了？”

雷谢克没有回答，而是回身望了佐治一眼，那眼神是绝望的、冷漠的，甚至是漠不关心的。雷谢克不在乎几点了，也不在乎他所剩无几的手下是不是已经有好几天没吃过饭、没休息过了。

没有终点的撤退继续着，佐治跟着雷谢克疲惫地走在弗兰德公路上。浓黑的夜色里，马蹄声像是枯骨碰撞发出的声音，空气里的寒风如同金属砸在脸上一样。他们这几个战争中的幸存者，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或者说，哪里都行。

弗兰德公路的两旁到处是腐烂的残肢，有男人的、女人的、小孩的、马匹的，偶尔短暂休息时，佐治他们也是躺在满是尸体的公路上。马的尸体会慢慢融入土地里，像一片淡褐色的稀泥，这颜色让佐治想到了咖啡牛奶。

他们走在空荡荡的公路上，像一个个行走的活靶子，死亡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不再可怕了，他们已经麻木，因为整片大地都变成了巨型的坟墓。

当子弹朝雷谢克射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拔出了军刀。佐治看着雷谢克，却觉得他不是在抵抗死亡，而是在迎接死亡。因为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公路上，死亡也许才是真正的目的地。

最后，雷谢克和马还有手里那把刀，一起融入了土地中。紧跟着雷谢克的少尉也被枪射中，他并不知道雷谢克是抱着自杀的心态赴死的，他到死都觉得自己是和英勇就义的队长死在了一起。

当然，佐治不想去戳破他的美梦，这场灾难式的战争已经夺走了太多人的美梦，如果能让希望和死亡一起出现，也不赖。

二、腐烂的集中营

雷谢克被射死的时候，佐治和其他两个骑兵一起逃走了。佐治和依格莱兹亚在一起，而另一个骑兵布吕姆不知去向。

在佐治印象里，依格莱兹亚总是忠心耿耿地伺候着雷谢克，他崇拜着雷谢克，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甚至都不能提起雷谢克死亡时的场景。

可讽刺的是，依格莱兹亚就是雷谢克的妻子科里娜众多偷情者里的一个，但这并不影响他对雷谢克的崇拜，他甚至会替雷谢克感到气愤，好些完全忘记了他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

佐治和依格莱兹亚逃往一户农庄，他们换上了农民的衣服，为回国做准备。但还没等他们有所行动，德军的飞机就从头顶上飞过了。接着，大量的敌人涌入农庄。

佐治和依格莱兹亚就这么成了德军的俘虏。他们被关在闷罐车里前往集中营。在这辆车里，没有时间流逝，没有希望存在。他们人挤人，连大口呼吸都是罪恶，人们就像一群缺氧的鱼。在这里，佐治终于见到了走失的伙伴，第三个骑兵布吕姆。

佐治躺在黑暗中，身边是数不清的人，横七竖八地交错叠在一起，周围是让人难以忍受的排泄物臭味，人们绝望地等待着死亡，却又在死亡边缘挣扎着生存。这一切都让佐治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那条没有尽头的弗兰德公路。

佐治试图想起自己在这辆闷罐车里待了多久了，他问道：“现在几点了？”

布吕姆的胳膊被压在了别人的大腿下，他一边艰难地拿出胳膊，一边低吼道：“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你难道是想等天亮了看看咱们这副懦夫的嘴脸吗！”

听着布吕姆的话，佐治沉默了。的确，就算他知道了几点又能有什么用呢？现在的他们就像爬行动物一样，在人堆里乱钻乱挤，恶臭和浓稠的湿气让人既无力又无奈，愤怒好像是自己唯一能控制的东西。

闷罐车最后停在了集中营前，车门打开，一缕刺眼的阳光射进佐治眼里。没等佐治适应过来，他就被轰下了车。

在集中营里，佐治只能和他的两个战友紧紧依靠在一起。每天晚上，依格莱兹亚会给佐治和布吕姆讲雷谢克的事情，但佐治他们最想听到的却是依格莱兹亚是怎样和雷谢克的妻子科里娜偷欢的。

依格莱兹亚也会讲到科里娜和别人偷欢的事情，不过在他的故事里，和科里娜偷情的对象不是他自己，而是换成了管马房的一个男孩。依格莱兹亚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科里娜性感的穿着，还有她发亮的皮肤。

依格莱兹亚的讲述，让科里娜在佐治心中，从一个想法变成了一个无法磨灭的欲望。尽管佐治并不了解科里娜，但长久压抑的情绪让科里娜变成了佐治幻想的对象。

集中营的日子是艰难的，尤其是冬天。佐治用身上唯一值钱的手表从集中营的黑市换来了面粉。他和两个伙伴偷偷烤起了面饼。他们三个像幽灵一样，骨瘦如柴，一触即怒，令人生畏，盯着面饼的眼睛因为饥饿而发着蓝光。

面饼的香气引来另一群饥饿的人，一块砖头砸在了依格莱兹亚的肩膀上，半生不熟的面饼跟着掉在了地上。他们三人在抢夺者过来之前，飞快地把布满黑色炭屑的面饼塞进嘴里。这一场面饼争夺战只持续了几分钟。佐治在事后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为了面饼想过要杀人！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让所有人都失去了尊严，无一幸免。

物资匮乏的集中营最终夺去了布吕姆的生命。在他弥留之际，佐治往布吕姆嘴巴里塞进一支用纸卷成的香烟，那支烟比牙签还要扁平，吐出来的烟更是呛人。佐治想，战争并没有完全粉碎自己的希望，只不过是撕毁了自己的曾经。

不久后，集中营里一个会说法国话的德国士兵，因为心生怜悯，放走了一批俘虏。借着这个机会，佐治在夜色中骑着马逃了出来。那晚，佐治感到自己绝望的生命中终于有了一丝亮光，就像是在那条无尽黑暗的弗兰德公路上终于看到了目的地。

三、消失的战场

回国后，佐治回到了图卢兹经营起了种植园。虽然佐治的父亲并不赞同这个决定，但他的母亲却兴致勃勃地替佐治张罗。可就在这个时候，佐治得知了一件让他非常懊恼的事。母亲在战争期间曾给队长雷谢克写过信,希望他可以照顾自己的儿子。原来佐治和雷谢克有一个共同的祖先，算起来两人还是表亲。

知道了这件事的佐治觉得羞愧难当！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和雷谢克是亲戚关系。他们两个，一个是平凡无奇的法国农民，一个却是高高在上的法国贵族！想到这些，佐治脸上浮现出一丝自嘲的笑容。

其实，佐治更不愿意承认的是他嫉妒雷谢克，他嫉妒雷谢克可以成为科里娜的丈夫。在集中营的那段时间，科里娜就像是种在了佐治的心里。他渴望得到科里娜。每次想到科里娜，佐治就感到心里像有带刺的蔷薇在疯长，扎得他痛到窒息。

就这样，在对科里娜的想念中，佐治度过了八年时间。他原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科里娜了，可就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他知道了科里娜改嫁到了图卢兹。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瞬间，佐治在战争中被压制的欲望像洪水一样涌了上来，他一分一秒也不想再等待。于是，佐治马上出发去寻找科里娜。

在集中营的时候，佐治听着依格莱兹亚的描述，曾经一次又一次把和科里娜偷情的人想象成自己。现在，他终于有机会实现长久以来的幻想了。

佐治找到科里娜，激动地向她介绍着自己，告诉科里娜自己是雷谢克的手下。但科里娜却始终和佐治保持着距离，冷漠地说：“哦，原来你和他是同一个骑兵队的。”

佐治愣了一下，他不知道科里娜为什么不肯说出雷谢克的名字，不过这和佐治没有关系，因为在佐治的眼里只有科里娜身上的那股子傲气。

佐治用炙热的眼神紧紧盯着科里娜答道：“是的。”科里娜却一直瞟着门口，然后拿起手提包，冷冷地说道：“没事了吧？那我先走了。”

科里娜身上独有的香气刺激着佐治，佐治不在乎自己这么做会不会被骂或者被打，他直接伸出手抓住了科里娜光滑的手臂。

佐治闭上眼睛感受着科里娜身上的花香，用尽全力捏着她的手臂。

科里娜忍着疼痛，恳求佐治放手，嘴巴里不断重复着：“你放手！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佐治听着科里娜的哀求突然想呕吐，当幻想撞上了现实，他的大脑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条长长的弗兰德公路上。

公路的两端布满了死马，马的尸体膨胀起来，最后爆裂，他看见苍蝇从马的鼻孔里钻出来，发出嗡嗡的叫声，一切都变得毫无价值了。

科里娜看着佐治，忍不住颤抖，发出哽咽的声音。

佐治的思绪突然被科里娜的声音拉回到现实世界中，他想起队长雷谢克死时的绝望，想起依格莱兹亚对科里娜身体的描述，佐治的欲望再也控制不住，疯狂地占有了科里娜。终于，佐治完成了自己长久以来的幻想，可他也发现，战争中的记忆反而更加清晰了。

佐治躺在凌乱的床上，问科里娜：“现在大约几点钟？”

科里娜恶狠狠地回答道：“知道有什么用？难道你在等天亮了，看看我们这副肮脏的嘴脸吗！” 

科里娜在黑暗中摸索着穿上衣服，一边咒骂佐治一边用手提包殴打佐治，她离开的时候，佐治只能通过月色看见她的剪影。

现在，大约是几点钟了？

佐治按住被科里娜打破的脸颊，闭上眼睛想起了那条长长的、像是永远都走不出去的弗兰德公路。时间在战争中失去了意义，他们五个人骑着马，走在没有尽头的公路上。

公路两旁依稀能看出曾经祥和的模样，破旧房子外贴着赛马的广告，学校游泳队的通知，以及酒馆的海报……

佐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着了，他看见五匹马的影子用同一个节奏前进着，在一片溃败的环境里，前进着……

结语

《弗兰德公路》就在佐治的回忆中结束了，但战争的炮响却未曾停歇。这是一个十分压抑的故事，通过主人公佐治的回忆，我们可以看到战争给人类和自然带来的毁灭。作者克劳德没有按照传统的时间顺序来叙述故事，而是把主人公的回忆一个叠着一个展现出来。可就是这样的描述，反而让人们像佐治一样，迷失在了战争里，分不清楚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

表面上看，这是讲述骑兵队战败撤退，然后又被俘虏的故事，但实际上是在揭示战争对人性的泯灭和异化。在弗兰德公路上，战争的残酷像是被固定了下来，周而复始地折磨着主人公佐治。

可又有多少人像佐治一样，此后一生都要徘徊在弗兰德这条长长的公路上……

【编辑：繁亦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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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音、文字、图片部分来自今今乐道APP和网络，老农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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